擦擦改改,非得把全部歪倒的分支恢复原貌。 大人在一旁赏景闲聊,温亭看了半天,无聊道:“喂,季之木,给我一张纸呗。” 季之木以为温亭也要画画,怀疑地瞥了他一眼,撕下一张纸给他,结果温亭趴在野餐布上折纸飞机。 温亭站在山坡顶端把纸飞机送出去,飞机顺着风飞了大约20米,落在草丛里。温亭跑过去捡起又跑回来,季之木想到了某种犬类。 温亭兴高采烈地说:“我们来比谁的飞机飞得远!” 他这次教季之木折了上次未教完的第三种折法,两人站在迎风端同时放飞,机翼平直地滑了出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飞得更远。 温亭玩累了便躺在草坪上休息。一阵风吹过,山坡上的银杏树发出长久的“唦唦”声,金黄的叶子互相摩擦,被风吹落一地。远处的杂草黄中夹杂着绿,绿里掺和着渐变的橘红色,还有他叫不出学名的野花。 风把他稍长的刘海吹到脸上,刮得痒痒的,他有点困了,不知不觉阖上眼。 “温亭,准备走啦。” 他在迷糊中听到温国安的声音,一睁眼发现有东西盖住他的眼睛,是一片宽大的银杏叶。 他眯了眯眼适应光亮,惊讶地发现天空被云层整齐划分成两半,一半蔚蓝无云,一半是白色的云海,界线分明。 温亭感到诧异,扭头发现季之木早已不在毯子上画画,而是站在山坡边举着相机拍照。他把自己的劣质望远镜掏出来,朝季之木喊:“快看天空!” 季之木在刚才就发现了,他在博物杂志上看过类似的科普,这是一种叫“阴阳天”的气象。由于两股冷暖气团交汇并不相容,碰撞挤压,温差导致水汽凝结成云,形成明显的交界线,这种气象虽然罕见但并不诡异。 “真幸运,来爬一次山能看到这种风景。”温亭感叹道。 他举起手中的望远镜眺向远方,可以看到山下密密麻麻的楼房,被规整地框定在固定的区域,如同此时的天空。 季之木还记得杂志上写,“阴阳天”的出现预示着该地方未来将迎来猛烈的寒潮,气温急骤下降。 “冬天要到了。”温亭听到季之木说。 反正是南方的冬天,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吧,温亭想。 他放下望远镜,好奇地问季之木:“你能从窗户看到山坡,那在这里能不能看到你的房间?”他把望远镜递给季之木。 从他在文具店十几块淘来的望远镜中根本看不出200米外的事物。季之木推开了他的望远镜,举起手上的相机放大焦距,只看到一片模糊的房屋。 他找不到自己的房间,仿佛他每日看向窗外的只是海市蜃楼。 他听见温亭语气带笑道:“以后我来这爬山,说不定就能看到你坐在窗边,像个哀怨的老头儿,拿着个逗猫棒逗小树,小树还不理你。”温亭说完后哈哈大笑。 以后?多久以后? 季之木无法确定自己有多远的未来。 他放下相机,沉默半晌,叫了声温亭的名字。 “我明年要做手术了......” 他看到温亭脸上慢慢收起笑,黑色的眼珠望向自己,没有吭声。 他继续说:“如果失败......”他顿了顿,察觉到温亭的眼眶噙着泪光。 “你就把小树带走。” 大人们在催他们下山。 * 温亭非常讨厌的地方当属医院为首。在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得往医院跑,只要一进大门就能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 他经过一间间病房,能听到走廊上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护士推着担架车在走道匆匆经过,上面躺着一个垂危的普通人。他在医院见过许多人,男女老少,和他一样普通,他比他们幸运的是依旧健康。 母亲住院时对床是一位和蔼的奶奶,温亭喜欢她牵着自己的手给他讲故事。奶奶手上的老茧会磨得他掌心痛,但她的手温暖干燥,他还能摸到她手腕上突起的血管,里面有血液在流动。 可是有一天对床空了,关于奶奶的任何物品消失尽净,医院就是这么个残忍的地方。 后来母亲不再住院,温亭以为一切都在好转,可是当母亲再次病发送进医院抢救时,却没有再醒来。 医院留不住他在意的人。尽管他明白带走母亲的是疾病,但他每次去医院都在和不同的人告别,这是一个残忍的地方。 温亭下山时闷着头不说话,温国安只当他累脱了。 他经过打滑的石阶时依旧会握紧季之木的手,对方的手掌冰凉。 温国安把车开进院子后便要带温亭回家,他走到宅院门口,瞥见儿子还在和季家小少爷说话,疑惑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样熟。 温亭把攥了一路的纸飞机放到季之木手里,像往常一样和他道别,说明天见。 他走出两步,跺了一下脚,又回过头,把憋了一路的话说出口:“季之木,我发誓你手术醒后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他要季之木醒过来。 第11章 生日 ======================= 四月的南方是潮湿的。气温还未完全回暖,湿润的空气里夹着微微冷风,连绵春雨催生万物复苏,冲刷走朽败的躯壳。 一阵凉风拂过季之木裸露在外的脖子,他掖了掖衣领。 他披着件外套站在宅院大门等温国安把车开过来,佣人撑着伞候在他身边。雨下得很大,季之木一抬眼便看到雨滴沿着伞面不断落下。 黄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多出一分委曲求全的意味:“平时不回家就算了,今天是你儿子做手术的日子,你也不在,你让外面怎么想?” “医生说成功率高你就放心了?万一出什么意外呢?”黄芸哽咽了一下,放低声音说,“你还把这里当家吗?是死是活也至少来看一眼吧!” 季之木从陆陆续续的对话中猜出电话那头是他近一月未回家的父亲季江年,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的男人。可笑的是,明明是父子,季之木对他的了解还没有对家里的佣人多。 男人偶尔会在半夜回家,第二天吃早餐时在饭桌碰见,看完早报便出门,彼此无话,下一次碰面大概在半月之后。 他甚至觉得季江年回家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是死是活,而他病弱的儿子命还挺硬。 有一天母亲在饭桌上告诉自己,这位于他而言十分陌生的父亲找到了值得信赖的手术医生,很快就能进行手术。 他该对季江年抱有怎样的感情?这位父亲从未让自己感受过普通父子间理应有的亲情,现在又要救自己的命,就像救助路边受伤的流浪狗,给他一个窝好让他的伤口疗愈,除此之外不会有过